高四那年
不敢轻易回家
一个人在河滩怅望故乡
羊啃了半坡草
老头抽了一晌烟
愁呵
人愁羊不肥
羊愁草无汁
草愁风太短
傍晚寻见觅我的父亲
父子无言
异乡人般的沉默
话却足足有两天三夜长
跨上父亲的摩托车
眼底嵌入一个半白的头
无底的盒子
可见的衰老
105国道的大货车呼啸而过
个个面露凶光
摩托车蚊子一样浮在黄昏
和父亲相差的年岁
构成了同一身体
不同的颠簸
父亲谈起他少年的桥
洪水冲走的军绿帆布包
被仇人救起的孩子
下雨用来刮水的钢精锅
在晴天把院子煮成一锅红薯
里程表是一万三千二百公里
减去离家的日子
便是我眼前模糊的尾数
春兰豹
双缸一二五
蓝色烟雾的轰鸣
父亲的第一辆远行
我坐在黑色大油箱上
四只手紧握飞驰的田野
后视镜里的父亲
骑着易逝的青春
而我在他身前或背后
仿佛一直骑着光荣的未来
(2013年4月24日)